我认得这张脸。
不,应该说,早在年前,就牢牢刻在在了心里。
甚至这张脸在梦魇中也总是纠缠着我,要把我拖下十八层修罗地狱。
年前归家的那一晚上,我一度认为自己背了一条人命,吓得好几夜睡不着觉,蜷缩在角落里。
范大娘以为我中了邪,还请来道士给我做法事。
我不曾忘,也不敢忘。
高位上的人还是那副好看的容颜,让人不禁失神,棱角分明,整个人散发着冰冷的气息,和这十二月一样。
他忽然对着我笑了,是阴森的笑,就和我梦中分毫不差,笑得我双肩发颤,指节发白。
他......他也同样认得我吗?
我强撑着挺立身姿,直直地跪着,尽管脸色煞白,额角已经冒出了层层冷汗。
“你想救范钧?”
我僵硬地点了点头。
容隽看向一旁的下属示意。
没多久,范钧就被架了上来。
范钧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外伤,或是鞭打,或是刀割,呼吸微弱,狼狈极了。
我的呼吸滞住,心好像揪起来了一般。
“他意欲谋害本王,是死罪一条。”
容隽站起身来,慢慢走了下来。
他每靠近一步,我的那颗心就多跳一下,直到他走到了我的身边。
我依旧直视着前方,分毫不曾改变。
空气好像被寒冰冻住了。
“不过,本王可以放了他。”容隽冷哼了一下,低头看向我,“得用你来换。”
我的眼皮狠狠一跳,耳边不断响起容隽的话。
最后,我无力地闭上了眼,终究像抵不住洪水的堤坝,垮塌泄洪。
“怎样?”
他的声音好像是地狱爬上来的鬼魅,不带一丝温度,让人听着冷汗直冒。
“你为什么不说话?”他又逼近了一寸。
一旁虚弱的范钧却突然睁开了眼,挣扎起来,他大喊着。
“不要为难她!她不会说话,有什么你冲我来,要杀便杀!”
范钧的声音十分沙哑,他几乎目眦尽裂,十分费力地吼出来。
容隽看向范钧,并未停留多久,便又把目光放回我的身上。
可我仍是强撑跪在地上。
他勾起了嘴角,就要抬脚走向范钧。
可他还没来得及挪动,衣角就被死死拽住。
我刚才还像个傀儡木偶一般,此刻却双手紧紧拽住了他,然后用尽全力般抬头看向他.
良久后,我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容隽蹲下身来,和我对视着。
半响,他抓住了我冰凉的手,把我扶了起来。
“以后,你就是本王的侍妾了。”
字字诛心。
范钧还在挣扎着,嘴里不断喊着我的名字。
我回过头去看着他,回以淡然一笑。
只见两行热泪夺眶而出,在范钧的脸上留下两条分明的泪痕。
我的双眼早已发红,但我忍耐着,不愿此时落下泪来,不想在他面前服软。
我笑着,凝视着范钧,想告诉他不用担心,自己是心甘情愿,他的命,比我重要多了。
容隽摆了摆手。
范钧终于被松开了,他半跪在地上,生生咳出来一口血。
我难以自制,双脚不听使唤地走过去扶他。
意料之外的,容隽默许我亲自和范钧告别。
我费力地扶着范钧,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军营。
范钧侧目看着我,忍不住抚上我的脸。
我再难忍耐,泪如泉涌,泪水顿时打湿了他的手。
“忍冬......是我对不住你。”
我打了个手语,询问范钧在军营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范钧叹了口气,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。
他攥紧了拳头,咬着牙徐徐道来:“骞北王年前差点冻死在雪地里,落了旧疾。我去给他看诊,他似乎十分抵触,我依照医书上的方子,劝他压抑情绪,克制怒气,以免酿成大祸。谁知,他突然大发雷霆,说我要谋害他,就把我下了狱。”
听完,我顿时全身发麻。
终归还是因为年前的事,归根到底也算是我惹的祸......
这是一份等着我的报应。
我泪眼朦胧地凝望着范钧,让他尽快回家照顾大娘,并且转告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,让他们不必自责。
若不是范大娘,早在十六年前我就已经埋尸了雪里,成了一副泥下枯骨。
范家对我是再造之恩,我这辈子本就无力偿还。
如今用自己去替了范钧的死罪,也算值当了。
况且,这事的缘由断然是和我脱不开关系。
范钧依旧僵在原地,痛心疾首地看着我。
我不愿徒增伤感,心像揪起一样痛。
我推了他一下,留了个安心的神色,毅然走入了军营。
这一别,竟是永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