嫁给沈胤后,我同他其实还是恩爱过一段日子的。
譬如大婚当日,沈胤喝了许多酒,睁着一双薄带醉意又水光潋滟的眼睛看我,而后拿过喜秤,一把挑开了我的盖头。
烛火明灭如萤火,他神情专注地望我,放低声音叫了我一声娘子。
又譬如婚后许多个出府赏宴的日子,沈胤总是会握着我的手,并我一同跨过一级深院高阶,与我温声道:“小心脚下。”
只时岁月易移,恩爱易逝,我与沈胤终究还是俗世夫妻,所谓情生令笃,在我们长久的婚姻中,也只偏安了短暂的一隅而已。
我和沈胤婚后的第一桩矛盾,是我们一直无子。
沈家累世清流,府宅中几代男子都少有纳妾,是以人丁一直不兴。
待到沈胤这一辈,他便几乎可称得上是族中独苗了。
我嫁给沈胤四年,一直无有所出,沈家族老碍于我父亲的颜面,虽未当着我的面说什么闲话,却转头便托人在外头为沈胤张罗了一个妾。
沈胤自是不肯。
他坚辞了族中长辈十数次,而后态度渐渐开始软化——因为他的姑母,搬出了他辞世多年的母亲的灵牌。
那位四十多岁的贵夫人静静立在沈胤面前,眼尾的每一道皱痕中都写满了不动声色的逼迫。
她问沈胤:“你还记得你母亲临去前对你说过的话吗?”
沈胤的瞳孔在那个瞬间骤然一缩。
他自然是记得的。
他母亲临去时才不过三十七岁,却已经被府宅琐事拖累得不成样子。
沈胤在一个深夜披着月色疾奔去瞧他母亲,想听她再同自己说些什么,却只瞧见她躺在软帐深处,神色出离空寂,不见悲喜。
看见沈胤来,她也只是目光微闪,勉力支撑着叹了口气,说:“胤儿,你怎么还没有长大呀,母亲瞧不见你娶妻生子了。”
娶妻,生子。
那是他母亲的企盼,更是沈家上下积年未愈的一块心病。
纳妾,继而成了我同沈胤婚后的第二桩矛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