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邑摇摇头,眼底颇有沮丧之意,“我是寒门出身,在郢城也算是有素有才名。如今上了京城,方知天地广阔,我不过是井底之蛙。上京干谒,原先同族亲有些交情的门楣都闭门不见,四处投石问路,把钱都花在了人情筹措上,也没几个人愿意正经看看我的诗文。几个同乡看我可怜,素日里分我几口吃的。再待几天,只怕是要身无分文了。”说着,又用袖子去抹泪,“祖父对我寄予厚望,只想临终前能看我高中,光耀门楣。”
京城物贵,多少寒门子弟怀揣希望迈入这座巍峨皇城,又萧瑟离去。
父亲当年科考三年,三十及第,也是走了这样一条凶险的路吗?
沈亦谣叹了口气,公主多年来做的事,对他们来说,确是一份萤火之光。
“你两日后,携你的诗文来此地参加诗会。届时会有贵人名流集聚于此,能不能过了他们的眼,还是在文章之道上。”
李邑大喜过望,在沈亦谣面前连连伏地叩拜。
方丈又命人挪来莲花宝座,在宝座周围加了四方白帷幛。
沈亦谣左腿曲着踩着莲花宝座,一手随意搭在膝上,右腿垂下,与人答话,宛如自在坐的水月观音。
李邑跪在沈亦谣面前,与她求教点拨求得颇为虔诚。
大雁塔中其它游客见此天降异象,已聚集了一堆人围着李邑。
见那白帷幛帘后无人,却随风而动,时不时卷起一股风,将那李邑手中的书册和纸笔卷进去。不多时,便多了几行批注。
以讹传讹,都说大雁塔中多了一位在世神仙,泽被世人,都排队跟在那李邑之后叩拜。
“神仙务必保佑吾儿高中。”
“神仙在上,保佑我子孙满堂,多子多福。”
“求神仙保佑我父母长命百岁。”
“易求无价宝,难得有情郎,神仙保佑信女觅得如意郎君。”
……
夭寿啊,沈亦谣揉揉鼻子。
自己都短寿促命且断子绝孙呢。
沈亦谣受不了了,从白帷幛中窜出,一群人只见大风无端刮起。
“做仙如上值,今日时辰已到,小仙告辞了。”
“神仙明日何时再来啊!”李邑抓着书册从地上爬起来,忙出声喊道。
沈亦谣往下一瞧,裴迹之斜斜站着,听见动静,睁开眼,给沈亦谣比了个手势。
沈亦谣叹了口气,转头朝众人道,“巳时上值,酉时下值,一日上满四个时辰。”
裴迹之从墙边直起身,拍了拍身上袍子,伸出袖子来同沈亦谣握住,两人并行缓步走了出去。
为了避着人的眼目,裴迹之走到无人处,才同沈亦谣说话,弯下腰,将红绳那端递给沈亦谣,“今日上值感觉如何?沈仙女。”
沈亦谣见他动作时微微蹙眉,和她并行时始终侧着身子,掩耳盗铃、欲盖弥彰。
冷冷瞥了一眼,“啧”了一声,“你来葵水了?”
裴迹之霎时耳朵羞得通红,“沈亦谣!”
方才沈亦谣在楼上时便察觉,裴迹之蹙眉倚墙斜靠着约有半个时辰,偶尔稍微动动手脚,却始终没转过身子来。想是脚站得发麻,也不肯离开原地出去松活松活,多半是心里有鬼。
沈亦谣从裴迹之身侧探出脑袋去看,伤口处果然渗出了一圈手掌大的血痕。
“你来初潮,一定要记得防寒保暖。宫寒落下病根了以后怕是不好生养。”沈亦谣无赖一般凑到裴迹之耳边,咬着他通红的耳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