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君在巷口的乞丐堆里救下了当朝公主。
她掩盖身份在我们的茅草屋里寄居。
骗得我们听信了她编造的身世后心生怜悯,对她百般照顾。
然而一朝身份揭晓,皇宫寻亲接回公主,却派人将我夫君乱箭射死。
又拔下我的口舌,凌虐致死。
甚至连整个村子也被他们一把火烧光。
只因公主为博取同情撒谎说夫君觊觎她的美貌,而我凌虐欺侮于她。
含恨而终时我才知晓,我们所处的世界不过是个男欢女爱的话本子。
贫民卑贱如蝼蚁,只为话本里公主和驸马历尽险阻、终得圆满而服务。
然而老天开眼,让我重来一世。
这次我提剑指上公主咽喉。
什么天命既定。
我只知道,尸山血海,也不过是我命由我不由天。
1.
被拔舌刺穿喉咙的痛苦似乎还未消散,汗水从额头上滚落,我猛然睁开眼。
狠狠抓住木桌的边缘,坚实的触感让我回归现实。
面前却不再是乌泱泱的官兵,以及惨死的夫君和村民。
环顾四周,我才意识到我竟然重生回了那间茅草屋。
“云娘!出来搭把手,我救了个姑娘,现下不知道如何了。”
陈生的声音由远及近,还带着粗喘。
探头远远看清他背上那道身影时,我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。
重生的喜悦也被一阵恶寒取而代之。
—宋时初!
犹如一场大梦一般,那些痛苦的记忆袭来和现实重叠。
我眼里的杀意涌现,不自觉攥紧了拳头。
上一世就是这个时候,夫君陈生在巷子尾的乞丐堆里救下了当朝公主宋时初。
那时她在皇帝南巡时负气出走,结果挨了刺客一刀后流窜昏迷。
若不是陈生到的及时,恐怕那些乞丐已经一窝蜂地涌了上去。
后来宋时初转醒只说是遭人抢劫,流落在外的孤女,在我们家中衣食无忧地享福了月余。
我和夫君自认为待她不薄,然而一朝皇宫寻亲接回公主。
没等来封侯拜相,良田万顷,我和陈生一个被乱箭射死,一个被拔去口舌。
宋时初反口诬陷夫君觊觎她美色,而我欺侮折磨她。
目的竟只是为了博取她心上人沈淮序的同情。
似乎是犹嫌不足,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宫前竟一把火烧了村子。
我死不瞑目之际,灵魂久久不得消散。
看着宋时初平步青云,喜结良缘时我终于得知,我们所处的世界不过是个话本子。
而我们这些草民,只是为了话本子里的男女主幸福圆满服务。
宋时初,就是话本子里的女主。
愤恨和不甘涌上心头,或许是老天开眼,我竟然再次回到了夫君救下她那一天。
“云娘,你看看这姑娘是怎么了?”
夫君将背上的宋时初轻轻安置到床榻上,抹了抹汗。
我眼眶里泛起酸涩,凭什么!凭什么要我们为这样的人牺牲性命!
夫君最是心善不过,周围方圆几里都受过他的恩惠,乞儿流民都对他赞不绝口。
可就是这样良善的人最后却落得一个万箭穿心的下场。
我压制住心口的情绪,郑重地看向陈生问道:“夫君,你可相信我?”
一向憨厚老实的陈生也被我这话弄得摸不着头脑,但还是怔怔地点了头:“当然了云娘,你是我的妻子。夫妻自当两不疑。”
深吸一口气后,我开口:“我做了一个梦,梦中你正是救下了这个姑娘。而她是当朝公主,日后会害的我们下场凄惨,甚至整个村子也因为她被一把火烧去。”
“我本不信,可如今你真真带着她回家了。”
2.
快速讲完这一切,屋子里没了声音。
夫君小声嗫嚅道:“那怎么办呢云娘,是我害了你,害了村民们吗?”
陈生并未有任何怀疑,反倒是开始自责。
我摇摇头,眼泪落下:“夫君你信我就好,我现在有了法子,你替我办些事。”
我家是行医为生的,一些简单的药理我也懂得一些。
吩咐陈生为我找来需要的药材,我煮成汤药灌进了惊吓过度还在昏迷的宋时初嘴里。
“云娘,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?”
陈生有些胆战心惊地盯着我手里磨得尖锐的石头。
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,没犹豫地划在宋时初脸上。
伤口从眉骨贯穿至嘴角,硬生生劈裂开她那张还算清秀的脸。
麻沸散的作用下,床上的人只是痛的哼了一声又晕了过去。
我这才松开手里的石头,定定地看着她狰狞可怖的脸。
不知道没了这张脸,宋时初的心上人还会爱她如初吗?
她这个公主又如何耀武扬威回宫?
宋时初不知道,如今时日变换,也该是我为刀俎,人为鱼肉了。
迅速收拾好桌上的草药后我又埋头开了两剂方子。
宋时初的伤势不重,只是惊吓过度紧张地晕倒了。
等到麻沸散的药效一过,她很快转醒过来,眼神里还带着警惕。
我站在旁边还没开口,很快她就尖叫起来,声音带着惊恐和失措。
窗前那个铜镜模糊地映出她脸上长如蜈蚣般的伤口,将整张脸破坏的可怕无比。
“脸!我的脸!为什么…为什么会这样?”
看到旁边的我,宋时初眼神里像是淬了毒一样怨恨。
我只装作不知,懵懂地上前问道:“姑娘,你好些了吗?我们见到你时,你脸上这道疤就有了,怕不是路上磕磕碰碰的伤到了?”
一圈打到了软棉花上,宋时初也没了声音,只颤抖着摸着那道可怖的伤痕。
我安抚了她两句后,宋时初还是崩溃地在床上大哭落泪。
我装作疼惜地转过头,眼神随即变得冷漠淡然。
这就痛了吗?那上辈子我拔舌之痛,失去至亲之痛呢?
我定要让她一一偿还。
3.
宋时初在我们屋子里住了下来,依旧是那套蹩脚的说辞。
只说是江南水灾的流民,逃窜路上父母双亡,没了倚靠。
不过这次在我的提示下夫君对她避之如蛇蝎,而我更是恨她入骨。
宋时初一日服下两次我熬制的药材后,伤口久久不能愈合。
她只以为是天热伤口发炎溃烂,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,整日只能以面纱示众。
而这一次,我也不再惯着她的公主做派。
宋时初被我推着去打水洗衣,还要随我去农田耕种。
这样几日下来,她早没了那些首饰衣装堆簇起来的雍容华贵。
反倒是被晒的又黑又瘦,加上脸上那道可怖的伤痕。
甚至不及最最粗鄙的农家女。
“我不干了!你们这群贱…这群人,不过是欺负我无依无靠。现在我都变得粗鄙不堪了!”
宋时初一把扔下锄头,狠狠瞪着我们。
我只是扶正农具,轻描淡写道:“姑娘如今农忙,我们都是小户人家。你不劳作我们也出不起吃白饭的,还是说姑娘有别处可去?”
被这样怼了一通,宋时初没法暴露身份也寻不到宫中的人,只得忍了下来。
只是时日渐渐过去,宋时初看我们的眼神越来越恶毒。
她时常望着村口发愣,像是在等人。
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眼里都是嘲讽。
我知道,她这是在等沈淮序来救她。
前世正是这个话本子里所谓的男主亲手一箭射杀了我夫君,又下令火烧村子。
无论我如何跪在他脚下哀求解释,他也只居高临下地一脚踢开。
这样的人后来却位极人臣,平步青云,扶摇直上。
可惜,这次宋时初不能如约等来沈淮序了。
上一世死后,我亲眼目睹宋时初和沈淮序历尽千辛万苦后终得圆满。
而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其余情缘。
沈淮序这次随皇上南巡时曾遇到过一个露水情缘,名为宁微。
只不过这个女子被宋时初下了手段暗害,卖进了青楼做些撒扫活计。
后来又被逼成了红倌人不了了之,做了宋时初和沈淮序美好姻缘的垫脚石。
我要做的,自然是促成这道露水姻缘。
所以前些日子,借着上山采药草的名义我乘船去了扬州。
赶在宁微被逼成红倌人前,我拿出大半身家赎出了她。
宁微红着眼睛向我道谢,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。
我笑笑只说让她一路向南去寻找沈淮序,帮我稳住他就是报答。
宁微和沈淮序的露水情缘没过,自然不会拒绝我。
所以现下,估计两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。
至于有公主脾气负气出走的宋时初,沈淮序自然不急着找回她,倒是落得个清闲。
像没注意到宋时初怨毒的眼神一般,我乐得自在地哼起了小曲儿。
男女主终得圆满,我倒要看看是否如此。
4.
迟迟等不到沈淮序来信,脸上的伤痕也久不愈合。
宋时初像是魔怔了一般没日没夜地守在村口,时而嘴里不住念叨着什么。
我只视若无睹,宋时初太愚蠢了。
如今这样的日子不过是她最好的时日。
往后我只会一步步让她更为痛苦。
不久后宁微传了书信过来,那日分别我们还保持着书信联系。
如今信里提及沈淮序得了宋时初的消息。
加之皇帝催的急,估计不过一二日就要寻过来了。
书信被蜡烛点燃后升起袅袅黑烟,有些呛人。
我嘴角噙着笑,看来一场大戏要开场了。